弥生生

这一切都糟糕透了不是吗。

刀与野兽

真的太棒了

归藏:

我一生虽从不欠谁情债,却也算是薄情人,除了刀便再无所耽。话说得满,难免要有人来破,这人就是他。
旁人皆道他是极会舞的。
那会,我才从关外回来,教朋友约去舞榭聚首,又听人提起他,我笑他一个汉子,同娘们儿一道搔首弄姿,能好看到哪去?
兴许酒喝得人微醺,一双醉眼瞧去,台上一帮水袖女人流水散了,鼓乐悄悄地歇,寂静好一会。
“来了。”
这会先是点了一声鼓,大幕撩开,是一张丈高大鼓,远远瞧见个男人立在上头,赤膊披发,皮肤铜黄,显是个西域来的。他往前迈两方虎步,我这醉意却醒了。
“是个行家。”
接着是一串叫人听不懂的叫唤,想是异域人的语言,他弓下身去,像某种蹲守食草者的猛兽,月光闪了那么一下,野兽弹起来,又落下去,落在那张鼓上,轻飘飘的,却炸开一声轰隆隆的雷响——那便一发不可收。
我自入行来,苦参刀意,旁种心思历来少有,更不会有多少观舞经历。他舞得到底有多出神入化,并不好说。
我只道那夜是一只孤独的野兽在跳舞,在鼓上空空重复撕咬扑杀的动作,鼓是给他画的牢,每一次愤怒的撞击,气急败坏又悲怆,促时疾风骤雨,奔雷掣电,叫人应顾不暇,缓时似轻还重,滔滔推叠,凶心暗藏。
最终还是点了一声鼓。
他凝固下来的身躯匍匐在鼓面上,远山有狼啸月,他跳起来,死灰复燃,良久,方才传出一声哀鸣。


——


我见过一把刀。
你需想一想,惊雷劈天是什么气势,这人耍刀就是什么模样。
初时他只擎刀不动,衣衫是旧的,被塞北黄风吹得污了颜色,一片枯死的老叶掉在他刀板上,他像是死了,同这片叶子一样,整个生命染上了死寂的枯黄。
这时忽走了一溜细风,刺激了他不知哪个闸泵,风将他甩出去,刀光就像摔开的浪涛,泼剌飞开一圈细网,他旧衣角消失在一片密织的刀光里,又撞击在这片林间一棵连一棵枯瘦的老树上,黄叶张牙舞爪,被切碎成细细粉尘旋上高空,太阳也就没了颜色。
这时,当中囫囵人形又跺了厚土,一圈刀风溢开,可听闻一声生脆撕风的惊响,黄叶又落,他收刀入怀,如同把两半灵魂合二为一。


——


我生是苦的。
泊荡许多渡口,屈就许多屋檐。


我出身温柔富贵之乡,某一年第一缕春风旖旎,吹得江水潋滟,绿头矮山绵缓,红尘风流长街,刀锋就好像不可轻易拿出,那便败笔了这一处歌舞升平。
莽夫,勿需精细人排挤的,他们生来横冲直撞,也不肯惊扰了红尘。
于是我拾了粗布裹藏的刀打马西去。
我曾想,终有一处西山喷薄大日,风便是风,雨便是雨,这把刀就可以削山断水,我一生所寻的放肆也就达到了极致。
途中我遇上许多寒衣过客,有人往东去,说死要归根,有人却去向西,他们眼神锋利,少有笑容。然而无人与我同路,或不肯往山间行走,或不肯涉渡险滩,荒野大夜苦寒难眠时候,我猜想他们是向生的,我的命系在刀上,我的刀总向着死。
我与黄沙砺刀许多年,于无人处我尝过孤独,也仿佛得到了往四面八方无限蔓延的自由,却没有料想中的宁静。
我又泊荡许多渡口,屈就许多屋檐,终于来处寻得一点心安,怎料枉付如许日月。
除了莽夫,仍有一种人生被流放,那是长情人。
刀锋已成,何年归渊?
黄风又起时,刀光跌宕凄厉。


曰:
求不得。


——


那畜生活得实在坎坷。
它生有獠牙和利爪,就好象从此掌有一方生杀大权,人的想象里,它是威风的。
它常被人刺穿某一块皮肉,或是打断某一根肋骨,它食肉,也流血,它钟情偷袭和报复。
它又好像专为风月而生,皮毛里夹藏一种浪客的风情,每一个浓情的黑夜它睁开发亮的眼睛,山尖儿上它撕咬月亮,暴雪里它留足两行。成就它一生悍名的最终是这么一个时刻,在深夜,在人迹罕至处,它流着血,哀嚎着将死推向高潮。
它的自由注定是一种孤独。


——


那以后,我再也没有离开过江南。


每一年春,我在湖畔洗刀,这里的风绵绵有情,没有黄沙暗作,却吹锈了我的骨头。
后来许多年过去,我猜想这无非又是一个荒原,从前它流放我,如今它圈养我。


人总是要错的。


追逐过放肆的,最后画地成牢。痴求于情爱的,苦唱曾经沧海。我以为追求,是一种缺失,好比刀缺一把鞘,未曾想过有些刀注定不能好生保存。
而同样不肯驯服的东西,就得互相折磨。


最终我用这把刀杀了它。
每个深夜,我又死在它的爪牙之下。


一如无数苦难轮回,温存暧昧后,灰飞烟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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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配文的全文,一两年前随手写的。
顺便,玩语c的旁友可以扩列啊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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